蒋勋讲《红楼梦》时说
“太过精致,是生命力衰落的表现”
在大众讲究精致追求完美的今天,这句话是醍醐灌顶。精致到极点的贾府上上下下都特别喜欢乡下来的刘姥姥,刘姥姥一来,贾府就焕发生机,看她不按套路出牌的野路子,让人笑的前仰后合,贾府里可爱的生命力被唤醒。
也许很多事走到极致,都是完全相反的东西才能拉回来。富贵,需要贫穷来提醒;精致需要野性来平衡。
在精致的天堂苏州,吃茶也是美到惊心动魄,时间一长,反而比平淡更容易审美疲劳,五色令人目盲,五味令人口爽,在追求美的路上,好像走太远了,需要回头看看,是不是有些重要的东西丢了,美的只剩下美了。但真正的美,是可以历久弥新的。
古代艺术家追求美,当代艺术家追求真。缺什么,才会追求什么,AI时代,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了。看看儿子小时候不按套路泡茶的可爱小模样,依旧心生欢喜,百看不厌。茶心乃童趣。和孩子一起泡茶喝,能让人卸下防备和刻意,找回久违的童心。
小宝贝用他们那双胖嘟嘟的小手抓起小壶,也不管水温、泡茶时间,反正就是我要喝了,等不及了,就开始出汤了。常常让老母亲看着又好气又好笑,但是一本正经泡茶确实没什么乐趣,好喝又怎样,过程不过陈词滥调。想起苏轼的那句:“诗不求工字不奇,天真烂漫是吾师。” 此时,好喝不好喝,结果不重要,重要的是过程很有趣。
成人的世界,目的性太强,反而不能做纯真的自己,注意力都在结果上,过程中会紧绷不自在,心中计较结果的得失,而孩子天真不功利,有种软绵绵的松弛感,这种自在平常心来自漫无目的,没什么需要证明的。
康德先生说
“美,是无目的的快乐”
人一旦太有目的,就有了机心,所谓心机深者天机浅。太有目的美,是人工雕饰的美,再美都有点匠气,时代审美倾向一变,马上成为过眼云烟。古人崇尚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浑然天成的美,经久不衰,孩子纯真烂漫的美,最是动人心魂。中国人骨子里的美学,是道家系统的美学,专气致柔,能如婴儿乎。老庄定义了美,“天地有大美而无言”。柔软纯真的婴儿,真的是可以唤醒刚强众生心底的善良和美好。
有一次,我在画一幅茶画,画中有各种好吃的好喝的,儿子问我在画什么?我说:“妈妈在画一幅高大上的画,叫做《好茶,因禅而生》。” 他很认真的附合我说:“对的,妈妈,好茶因馋而生。妈,我又饿了……..”一抬头,看见他蠢萌认真的小胖脸,听到他肚子咕咕叫,捧腹大笑,看来真的是饿了。
儿子常是我的提醒,把我从追求高大上的禅宗的世界,拉回到现实的柴米油盐中。在生活中,总有一个人,是来平衡你的偏性的。
毕加索说:“我花了四年时间画的像拉斐尔一样,但用一生的时间,才能像孩子一样画画。” 在真善美的面前,孩子是我们的老师。真,是艺术的核心,走得太快,也许会弄丢,急于奔向一个所谓的美丽的结果,往往会以牺牲“纯真”为代价。
刚入茶门,我特别追求“美”
过度之后,现在追求“真”
一个“见自己”的状态中
每天喝茶,不再像以前一样,特别精致有仪式感,却而代之的是极简主义茶风,关注点从外在茶席,走向内在茶心。所有外在有相的东西,都是为了内在无相的服务的。茶者,察也。喝一口茶,含在嘴中,觉察自己的呼吸是一种美妙的体验,甚至可以是一种禅修,可以和逝去的童年链接,可以和父母祖先链接,和自然万物链接,小我,越来越小,融入宇宙,与万物浮沉与天地生长之门,焦虑孤单恐惧就会消失,疗愈就自然发生。
痴迷孩子的丰子恺曾说:“近来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:天上的神明和星辰,人间的艺术与儿童,这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,是在人世间与我因缘最深的儿童,他们在我心中占有与神明、星辰、艺术同等的地位。” 孩子是个神奇的存在。当能量低时,我们要主动接触高能量的东西,比如艺术、经典、自然和孩童。而艺术用大脑很难学,因为艺术有关心灵,当心灵尘垢很深时,和艺术是无缘的。
茶道的艺术,也许也学不了,能学的,只是泡茶的技术。我们教孩子泡茶的技术,也许孩子可以反过来教你泡茶的艺术……
作者:青桐
来源:弘益茶道美学